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这山的前景里,应当也有一群野象的存在。
这群野象后面,还有一道道追踪、救护的目光,有充满热力的一群人。
年初始,作家段瑞秋完成了在热带雨林两个多月的“埋伏”,把她所得到的一段南中国森林深处的真实故事,交到了我们手里……
森林中自在的野象
那头小象已经奄奄一息。
雾雨裹着少见的寒冷,把小象的体温与存活希望一再降低。护林员急忙拿起手机,拨出救援的号码。
年1月13日上午10点40分,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森林公安局和勐养自然保护区管护所前后接到急报———跳坝河村的森林边缘,一头野生小象躺在水渠里动弹不得。渠边六十多米高的红土斜坡上,留着小象滑落时擦出的痕迹。
多年以前,跳坝河隐藏在密林深处,是野象漫步、洗澡和玩耍的原野,后来逐渐变成人类的村庄和田地。野象经常走出萎缩的家园,在已不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寻找食物和水源。它们与人类发生冲突和不慎受伤的情况时有发生。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成立,目的在于让所剩不多的原始植被得以留存。实际上,保护区已经是由勐养、勐仑、勐腊、尚勇、曼稿五块不连贯的热带雨林构成,却是中国亚洲野象最后的生存空间。现在的野象数目,大约头。
世界知名的野象谷,就位于离州府景洪最近的勐养自然保护区。
派出所和管护所救护人员奔赴现场。他们用布袋托起气息虚弱的小象,在水渠边的平地上为它检查伤情。
大象医生保明伟读出体温计显示的刻度:“34.3。接近休克了。”他还发现,小象左前腿擦伤,破皮处有血迹。从鼻子和口腔出血的情况看,估计内脏已经受伤。脐带严重感染,鼓起一个鸡蛋大的脓包。
野象
根据经验判断,小象出生大概二十天。
昏迷的小象被送进保护区管护所救治。它躺在柔软的草垫上,盖着保暖棉被。保明伟把针头插进它耳朵的血管,输送能量合剂和消炎药水,然后开始清理创口,切除感染的组织。
第二天早上,小象慢慢睁开眼睛,两个护理人员想方设法帮它站起来。但喂食的象奶,它咽下不到20毫升。“它非常虚弱。健康的小象应该能喝至0毫升。”保明伟说,“我们在努力救治中等待奇迹出现。”
在生死之间拉锯
保明伟在野象谷当兽医已经十八年,孔雀、白鹇和蟒蛇等野生动物都需要他治疗,但最复杂的救治,还是关于野象的。
西双版纳救助亚洲野象的行动,早在年就正式开始。而在保明伟来野象谷工作期间,参与救治野象不少于20起,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有时甚至要为救助出动直升机。“伤情不太重的大象,康复就送回森林。治疗时间长的野象会对人类产生依赖,无法重返野外,只能留在野象谷,每天带进森林野化训练。有的野象受伤严重,最终没能救活……”
他经常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季营救小象的情景———
观测员的望远镜中,突然出现七八头大大小小的野象,在国道近旁走来走去,一直没有离开。那里离野象谷景区南门仅有一公里。一头小象躺在地上,母象一直用自己的长鼻子卷着它的鼻子拖着走,直到象群停了下来,不再移动。
救助
通常,野象跟自己的家族一起行动。那几头有可能是兄弟姐妹的野象把小象围在中间守护着,占去公路一部分,使得来往车辆不能顺畅通过。
保明伟和同事开来一辆皮卡车,准备和森林公安、野象观测员一起把躺在地上的小象运回去,看起来它病得不轻。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这个象群依然守护着生病的小象,不离开也不放弃。所有救助人员只得远远近近分布,在闷热的气温和蚊虫的叮咬中,等待合适的机会接近小象。
“我们从下午等到凌晨两点,象妈妈用脚推推小象,没有什么反应。它又围着小象转了几圈,才带着象群散开,到附近找象草和树叶去了。”保明伟记得很清楚,“我们赶忙跑过去把小象搬上皮卡车运走。要是母象在,我们绝对带不走小象,母象会不顾一切保护它的小象,发起攻击。”
他们迅速撤离,却发现带回来的小象根本没有呼吸。很可能生病后象妈妈不舍得丢掉它,拖着走了很远的路。小象的皮肤多处擦烂,有些地方毛都擦掉了。
经检查,小象阳性,重九十多公斤,皮肤和骨骼还达不到预产期。可以确定,因早产体弱而死亡。
这头小象永久留在了野象谷博物馆。自然保护区没有抛弃它,野象研究所把它做成了栩栩如生的标本。
“昆六”的名字,是另一头公象的来历。
时间回返年2月19日上午。护林员报告,离野象谷十多公里的昆洛公路旁,从八十多米高的斜坡上滚下一头成年公象,估计伤势较重,一直没有站起来。
四五十人组成的“救护组”紧急来到现场。保明伟举起吹管,麻药针头穿越十米距离“飞”进大象的皮肤,药水立即注入身体,让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真正睡去。
几支手电组成的光柱照着水泥墩子般厚重的大象。它的面部和腿部都有外伤,心律正常,但体温偏高,右眼和嘴里还在流血。处理完伤口,救援组把大象简单固定在原地,部分人撤离,留守者爬上七八米高的茶叶地,搭帐篷休息。
深夜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险情。
一位森林公安起来放哨,突然看见受伤的野象已经清醒,正在用长牙在土坎里“工作”,试图造出一个可以踏步的台子,离他们已经不到两米。“如果它爬上来,用脚踩,用鼻子打,用牙齿戳,工作人员就没命了。大象鼻子有几百公斤的力气,打在人身上完全可能骨折。”保明伟依然后怕,“我们大叫着跑散了。第二天晚上把帐篷支到更高的地方,睡一阵又爬起来看看。白天,我们把消炎药放到甘蔗里喂它,可它下一次就不肯吃。又换香蕉、苹果、菠萝来放药。第三天早上,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它哄进铁笼吊上车运回来。”
在昆洛公路旁发现它的那一天,正是农历大年初六。就给它取名“昆六”。对于它受伤的原因,保明伟这样判断:“公象在发情的时候打斗能力很强。从它的伤情分析,可能是为了争夺‘女朋友’与其他公象发生打斗,结果输得很惨。不仅被打伤,还被推下山坡。我们后来才发觉,它的右眼被打瞎了。”
救助
养护“昆六”的马健是位性格开朗的哈尼青年,出生的寨子空格六队离野象谷不过十公里,从小经常看见野象出没。他说起接管“昆六”时,“它走在我背后上山野化训练,一开始还是让我害怕。它不理我,不听话。后来跟我熟起来,我说什么他都听,还用鼻子铲土喷起来逗我玩。公象比母象调皮,在野外经常用鼻子把小树按倒一大片。”
巧的是,马健与“昆六”同龄,到今年都是三十岁。
人类与象,爱的争夺
今年十六岁的母象“然然”,是入住年建起的“亚洲象种源繁育基地及救助中心”的第一头野象,已经出落成“野象繁育中心”的公主。它经常代表野象谷的象们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英国威廉王子不仅跟它玩耍,还喂它新鲜的水果。见过它的人都不会忽略,它左后腿留着一块小碗大的伤疤。
《云南日报》驻西双版纳记者戴振华告诉我,这块永难复原的伤疤,是一个猎取野猪的男人留下的。
那时“然然”才三岁。后腿被野猪夹夹伤,伤口已经严重溃烂。
“那几天一直在下雨。营救小象的时候我滑倒了,相机镜头插进烂泥巴,使劲拔才拔出来。在我参加营救野象的经历中,这是最惊险也最感人的一次。”戴振华对此记忆犹新。
两个神枪手提着麻醉枪,在几位民警的护卫下小心接近象群,周旋一个半小时才找到合适的角度举枪瞄准。但他们是第一次接近野象,不敢走得太近。第一发麻醉弹射程太远,从拖着野猪夹的小象肚皮下擦过。第二发打在屁股上,马上被小象用尾巴刷掉。象群顿时发生混乱,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几头野象朝着麻醉弹飞来的方向猛冲,像狂风刮过树木。
七八十个救援人员快速向安全地带撤离,有人摔倒,戴振华一把抓起那人衣领拖着快跑。他们只得等待下一次机会。
一个小时后天色发暗,西双版纳大象学校校长刘德军带着驯象员张家旺再次进入森林。他们先用树枝和石块扔向象群,受惊的野象立即往前奔跑。后腿受伤的小象落在最后,张家旺举枪射出麻醉弹,这一枪准确射进小象的大腿。
奔跑中的象群发觉受骗,马上转回来。六头野象护卫着倒在地上的小象,其余都朝着刘德军和张家旺冲过来。但两人经验丰富,马上滚下斜坡逃走。恼怒的象群一边发出吼叫,一边甩动长鼻子,把两人射击位置的树木全部折断。
接下来,人类和野象都在用自己的爱,争夺躺在地上的小象。被麻醉的小象若不在两小时内注射解药将会窒息而死。但是,象群紧紧护住小象不愿离去,将它的生死置之度外。
现场营救的民警加大鸣枪频率,野象谷如同激烈的战场。四头成年大象一同向前伸出鼻子,各自卷住昏迷小象的一条腿,想把它拖走。其余大象排成一行,和营救成员对峙着。由于这块地方树木茂密,四头大象始终不能拖走小象。它们发出绝望的哀鸣,不停用身体和脚掌撞击挡路的大树,做着徒劳的努力。
长途转运受伤野象
朝天鸣枪的民警也被此景感动得热泪盈眶。直到他们打光手中的子弹,也未见象群离开。最后只得发射催泪弹。浓烟和刺鼻的气味终于让嗅觉灵敏的野象难以招架,它们吼叫着退向密林深处。
被铁笼和吊车运回的小象,左后腿已被铁夹的锯齿磨出深6厘米、宽25厘米的伤口,严重感染气味恶臭。保明伟用双氧水清除腐肉和蛆虫,敷上金疮膏,又给它注射了抗生素和预防破伤风的药水。
救助人员为了欢迎这个来自大自然的小朋友,给它取名“然然”。
没想到,小象的伤口继续恶化。
由于西双版纳有关部门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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