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选课开放的当天早晨，顾言忽然联系我，问我这学期的选修课打算选哪一门。我一边翻着课表，一边倒回去算学分：“嗯……学校规定的14个学分我都修完了，其实这学期是陪苏雨去上课——雨，你打算选哪门课啊？”苏雨答道：“《云平台与大数据》吧。”她声音刻意放大了些，电话那头的顾言听到了，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好，就选这个吧。中午一起吃饭，我在你们楼下等你。”挂了电话，我一脸迷惑，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中午下楼时，我在电梯里碰到了齐萱和刘梦诗，她俩穿着同款的牛角扣大衣，又是差不多的短发齐刘海，乍一看，像是孪生的双胞胎姐妹。我打趣道：“小情侣又出门约会去啊？”齐萱瞪了我一眼，还击道：“晴朗，到底谁才是出门约会的那个啊？顾学长是不是在楼下等你来着？”我举手投降：“停停停，说不过你。”齐萱这姑娘向来伶牙俐齿，又是校辩论队的，满学院也没几个人说得过她。她性格落落大方，和大部分人都相处得很好，但唯独和沉默寡言的刘梦诗做了好朋友。说来也巧，这两个姑娘住相邻寝室，生日又恰好在同一天，因此在大一第一次联欢时就成了朋友。后面开始同进同出，一起上课，一起复习，一起旅行，渐渐变得亲密无间。大二时，有一回刘梦诗网恋被人骗了钱，她的性格本来想不了了之，还是齐萱知道后亲自找到那个男生学校去，把钱要了回来。据说，那个男生被齐萱堵在教室门口，恼羞成怒地骂道：“没见过这么抠门的！谈恋爱的时候花点钱，分手了还想要回去！”“哟，你还知道是谈恋爱啊，我以为你被我朋友包养了呢！”齐萱毫不客气，“谈恋爱怎么处处都要女生花钱，出门买瓶矿泉水都不掏手机的。你现在还理直气壮，软饭硬吃也算不要脸的新境界了吧？”正值下课，走廊人来人往，无数人投来八卦鄙夷的目光。那男生气急，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把那两千多块钱还给了刘梦诗。而刘梦诗收到钱的第二天，就买了两条她种草许久的酒红色裙子，她跟齐萱一人一条。时间越往后，这两人关系越发好，亲密得仿佛一对情侣。之前有个学弟想追刘梦诗，她带去见了齐萱一眼，齐萱说觉得不相配，刘梦诗立马就回绝了。说实话，能在大学里发展出这么一段友情，还是挺让人羡慕的。齐萱和刘梦诗打算去校门口新开的剧本杀场馆里玩，因此我们在楼下就告别了。我往旁边走了一步，很快就看到靠在樱花树下等我的顾言。我扑进他怀里，仰着脸冲他笑：“走吧，去吃饭。”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追问了好几遍顾言问我选课的目的，他却一直含糊其辞，气得我差点发火。但目光接触到他带着笑的眼睛，难听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顾言追问我选课的原因。《云平台与大数据》第一节课，苏雨早早拉我去占座。我还在第一排啃着烧麦当早饭，却突然看到顾言提着电脑包走了进来。我惊讶得睁大眼睛，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顾言将电脑放在讲桌上，向大家解释：由于本课程的任课老师去国外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学习，所以这学期的选修课由他代上。说完这段话，他含笑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苏雨在旁边扯扯我的衣摆，问道：“晴朗，顾言研究生好像还没毕业吧，可以直接代课吗？”事实上，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下课后我跟苏雨说了声抱歉，便跟着顾言一同走出教室，去了研究生食堂。直到坐下吃饭后，顾言才告诉我原因。“因为我保送的是硕博连读，而上学期把硕士的研究课题提前做完后，目前已经开始接触博士课题了。”他一边将盘子里的炸排骨夹给我，一边低声解释，“正好这堂课不需要考试，成绩按小组作业的综合评比计算，不是很难，所以就给我来带了。”我这才恍然大悟。之后的课，每一堂我都拉着苏雨坐在前排，逼得她不得不跟我吐槽，本来选这门不需要考试的课就是想放松下，没想到反而不得不更上心。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提出下节课坐后排，没想到苏雨先我一步开了口：“晴朗，下节课我们还是分开坐吧。”我愣了愣，连忙答应下来。往苏雨那边看时，却发现她眼中闪过失落的光芒，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因为没有再一起上课，不知不觉中，我发现我和苏雨能碰到一起的时间，竟然越来越少。这天下课，我和顾言在食堂门口分别，一个人慢慢往寝室走。却在回去的路上，偶然碰上了齐萱和刘梦诗。只是，场景有些不对。齐萱正坐在喷泉广场边的长椅上，不住地抽泣着；而刘梦诗站在她面前，捧着一包抽纸，一张一张往她手里塞，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只是，她塞过去的纸巾，齐萱都没有主动接下，而是胡乱揉成团，捏在手里，也没有抬头去看刘梦诗的眼睛。看到这场景，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齐萱性格开朗大方，同窗快三年，我还从来没见过她哭得这么惨过。听到我的声音，两个女孩都僵了一下，抬头向我这边看来。刘梦诗眼中流露出一丝哀求，齐萱则胡乱止住眼泪，向我露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晴朗，你怎么在这里？”我叹了口气：“别勉强自己笑，你眼睛都哭肿了。”听我这么一说，齐萱的眼圈又红了起来。刘梦诗连忙抽了张纸巾给她，齐萱没接，反而故意偏过头去，满脸抗拒。“你俩这是……闹矛盾了？”我十分惊讶。在我的认知里，刘梦诗和齐萱这对好朋友，就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就算谁吵架，也轮不到她俩啊？原本齐萱还不打算把矛盾的原因告诉我，直到我说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你告诉我之后，我能帮你们解决一下”，她才将刘梦诗和她吵架的原因告诉我。而这件事，其实都不能算作是吵架。这学期刚开学不久，齐萱便喜欢上校辩论队一个大一学弟。她活了21年，头一回心动，追起人来便格外委婉，做什么都要拉上刘梦诗。学弟跟着她出去玩了几回，齐萱正准备表白，学弟却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了刘梦诗，还准备了一份礼物，让齐萱代为转达。齐萱当时就懵了。强忍住眼泪把礼物拿给刘梦诗，转头就走。刘梦诗看她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对，将礼物随手一放便急匆匆追了过来。然后，就发生了我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知道了来龙去脉，事情就好劝多了。我跟齐萱说：“但这件事里，刘梦诗是无辜的啊。她也不知道那个学弟喜欢她，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接受他的礼物。”“要怪你就怪那个学弟吧，明明答应了你的约会，却看上了你的朋友。而且没有勇气自己告白，还要你代为转达，真不像个男人。”我说得一点都不客气，总算逗笑了齐萱。而看她笑，刘梦诗总算松了口气，又跟齐萱担保：“别说什么学弟学长了，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东西比你更重要。”看着这两人重归于好，我才放心离开了。这只是个小插曲，我并没太放在心上。不久，学院首先对内公布了今年保研的评选标准，我对着成绩表审核了一下，发现年级里符合这个标准的人，远远超过了保研限定的人数。那就意味着，还要进行二轮答辩筛查。选修课的课程过半时，某天中午，顾言忽然问我：“晴朗，你是不是跟那个叫齐萱的女孩还挺熟的？”我微愣后，立刻点了点头：“是，她还帮过我几次忙呢，怎么了？”顾言告诉我，最近齐萱交上来的随堂点名作业，笔迹和刘梦诗一模一样。他很怀疑，齐萱根本就没有来听课，作业是找刘梦诗代写签到的。“考勤和平时分挂钩，也很影响综合成绩。我看过这女生的成绩单，她之前一直考得很好，不该被这门课影响到。”顾言说，“如果你跟她挺熟的话，私下跟她说一下这事吧。不然下次再收上来这种作业，我就只能不计分了。”我点点头，等吃完饭回去，就找到齐萱说了这件事。听我说完来意，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不等我离开，便出门去敲隔壁寝室的门。我听到齐萱说：“刘梦诗，我拜托你做的事情能不能上点心啊……”这语气就挺不客气的，更别提话里的内容。我害怕尴尬，快步离开了。但心里却渐渐明白过来，齐萱和刘梦诗的关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好了。是因为那个学弟的事情吗？还是因为，她们俩的成绩，都符合院内保研的评定标准，却也都是擦边过的？不过，齐萱和刘梦诗的矛盾先放一放。这两天更令我发愁的，是另一件事。昨天下午，苏雨去图书馆后，住在我对面的室友叶宁忽然问我：“晴朗，你最近是不是和苏雨吵架了？”我愣了愣：“没有啊。”“那我怎么感觉，苏雨一直在躲着你啊？”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前天下午，我在某个点评软件上刷到一家看起来很好吃的韩国炸鸡店，便兴奋地问苏雨要不要一起去。她翻着书，头也不抬地说：“我晚上有点事，你跟顾言去吧。”当时我就愣住了。因为早上她还跟叶宁抱怨，最近没什么好看的综艺，今晚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怎么我一约她，她马上就有事了？而且，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上周末，我约苏雨去玩密室逃生，她拒绝了我，我便和顾言一起去了。结果，直到我晚上回来，才从叶宁那里得知，苏雨身体不舒服，医院。但放在以前，这种事都是我和她一起去的。叶宁无奈地冲我摊摊手：“她可能害怕打扰你和顾言约会吧。”是这个原因吗？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开口跟苏雨谈一谈，便只能先搁置一旁，打算什么时候想到怎么开口了，再去找她谈谈。五月，学校正式公开了本届保研的成绩线和综测标准。我的绩点和综测分数加起来排名年级第三，能直接稳稳保送。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转而去查苏雨的成绩。发现她还离标准线差了一截，不由得愣住。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注意过苏雨的动向了。转过头，我才发现苏雨不在寝室。我出门准备去走廊找人，却忽然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似乎在争执些什么。是齐萱和刘梦诗！“你要是真的在意成绩，就不该找我帮你代签到！”刘梦诗说话一向轻声细语，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大嗓门。“每次你不想上课，都是我帮你混过去的；两人小组的实验经常我一个人去，还要在老师面前帮你掩护。齐萱，我没有对不起你的！”“你要是真的像你说的这么上心，为什么我之前几年的综测成绩差了那么多考勤分？”齐萱冷笑了一声，接着毫不客气地说：“刘梦诗，如果不是因为要保研，我根本还没想过去看综测考勤分！”“原本我可以像许晴朗、赵蓁她们一样直接保研，现在却要经历二轮答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手段，你玩得比谁都溜！”“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刘梦诗睁大眼睛望着她。“我怎么想了，事情难道不是你做的吗？”齐萱不屑地望着她，“我告诉你，就算这样，我照样能把这个保研名额，从你那里拿过来！”刘梦诗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甩上门离开了。我走出去，看到齐萱动也没动，只是瞪大眼睛望着在自己面前关上的寝室门，眼中雾气弥漫。等我走近了才发现，那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齐萱？”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后，我看到齐萱飞快地抬手擦掉眼泪，转头看着我勉强笑了一下。我叹了口气，把她拉到了我们寝室。不等我开口询问，齐萱已经主动开口道：“其实之前，我拜托刘梦诗帮我签到，她很多次没签，但也没跟我说过。这次综测成绩出来，我才发现我的考勤分扣了很多。”我有些愕然，正要说话，齐萱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她跟江宇在一起了。”微愣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江宇，就是之前齐萱喜欢的那个学弟的名字。这就有些尴尬了。站在理智的角度来看，爱情是各自独立的情感，别人都无权干涉；但人际交往的潜规则里，大家往往都会避开这种局面。更何况，之前在喷泉广场边，她们已经因为这件事激烈地吵过一次了。我有些不解地问齐萱：“但之前刘梦诗不是说了，她不喜欢江宇，不会和他在一起吗？”齐萱的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接着唇边挂起一丝冷笑。“是啊，所以我才说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天回去后没几天，她就跟江宇在一起了，但一直瞒着我没说。要不是我看到他俩手牵着手散步，她还不肯承认呢！”这一架吵过后，齐萱和刘梦诗彻底闹翻了。大家都是大学生了，虽然不至于闹得有多难看，但两个人几乎成了形同陌路的关系。那天，我在寝室等了很久，苏雨总算回来了。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成绩忽然下降这么多，苏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我很久，才说：“你不知道吗？我上学期挂掉一门课。”我惊讶道：“我不知道啊！”“噢，那可能因为出成绩的时候已经放假了，所以我忘了跟你说吧。”苏雨耸了耸肩，“没事，反正我本来也不是很想读书。晴朗，我家条件也挺一般的，我觉得自己早点工作赚钱，挺好。”说完，她不等我反应，便率先开门出去了。我找叶宁问情况，她想了想，告诉我，苏雨的确对读研没那么大兴趣。而她挂掉那门课，《编译原理》，实际上也是只差了两分就及格的。我不解：“怎么会挂科呢？”“《编译原理》啊，本来就挺难的，苏雨当时就不太学得懂。考前原本想找你给讲讲，但那会儿你不是老跟顾学长一起去图书馆吗？她就放弃了，没好意思开口。”这就太难受了。我专门找了个机会，想跟苏雨说一下这件事，没想到等我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让她以后有事找我帮忙，别不好意思之后，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一句：“知道了。”这种相处的微妙一直延续下去，不知不觉中，每天结伴去吃饭上课的人，竟然成了我和齐萱。顾言还专门问过我：“最近好像没看到你和苏雨一起行动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不清地说：“嗯……她有点忙。”实际上，就连选修课的小组作业，苏雨都没找我一起，最后我竟然阴差阳错和齐萱凑成了一组。又恰好我们俩思路合拍，分工明确，最后的成品交上去，顾言给了个最高分。六月，学院里宣布，让有意保研的同学递交申请表。而表格交上去后不久，便有了二轮答辩的通知。齐萱跟我说，她和刘梦诗都接到了这个通知。“我要好好准备。”食堂里，齐萱坐在我对面，一脸坚决地说，“这个名额，我必须得拿到，不管——”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截断，眼睛直直盯着前方。我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不远处的桌子旁，刘梦诗和江宇正坐在那里。似乎察觉到齐萱的目光，刘梦诗抬头望这边看了一眼，咬了咬嘴唇，扯着江宇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接下来的几天，齐萱都在认真准备答辩的事，她要讲的PPT，还特地找我帮忙改过好几回。答辩当天，我和顾言坐在台下，看着齐萱上台。她口才向来出色，对下面学院老师的提问对答如流，我看着老师们的表情逐渐变得满意，心里也渐渐放松下来。这时，副院长忽然一脸严肃地开口问道：“我看你之前的成绩单，其实你的考试成绩都很高，但考勤分扣了不少。其实有的时候我们做科研，比起其他东西，严谨的态度更重要——这个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果然问到了这个问题！之前准备答辩时，齐萱就提到，肯定会有老师问起这个问题。为此，她特地准备了一个答案，还找我演练过好几次。讲台上的齐萱微愣了一下，接着长舒了一口气，退后两步，对着讲台下的所有老师鞠了一躬。“其实在今天答辩之前，我就反复想过这个问题。我不想辩解，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我做得不对。”“之前几年，因为加入了校辩论队，又参加了不少社团，我在综合活动和课程方面的平衡做得不好，偶尔会有缺勤。”她目光勇敢地注视着台下，不闪不避：“当时我是觉得，缺这一堂课，我自学回来，也不会影响到考试成绩。”“但现在我才知道，成绩不能代表一切，有时候态度更重要。所以，如果未来读研的话，我会严格审视自己，保持最严谨的态度。”她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又真挚，不光台下的其他老师露出满意的表情，连提问的副院长神情也缓和下来。我知道，齐萱的二轮答辩审核，十有八九是过了。齐萱下台之后，走到我身边坐下，我看着她不停地四下张望，心里涌上一阵好奇。“你在找什么？”等齐萱望了一圈，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刘梦诗……好像没来答辩？”听她这么问，我赶紧回头找了一圈，的确，今天来答辩的人里，竟然没有刘梦诗？可她的名字，不是在今天的名单上吗？我的满心疑惑一直持续到答辩结束前，最后一个人上场时，刘梦诗仍然没有到场。我看到齐萱将嘴唇咬了又咬，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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